【摘 要】调查研究是马克思主义形成和发展的重要路径，也是感悟马克思主义真理力量和实践伟力的必然要求。以《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为中心考察恩格斯关于调查研究的认识与实践，其聚焦“工业中心”的工人阶级生存状况，以“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为调研方式，并从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理论与历史高度上认识社会问题。就理论向度而言，恩格斯的调查研究在思想方法上开辟了科学的调查研究路线，在立场上书写以人民群众为主体的历史，通过通往唯物史观的“另一条道路”为唯物史观的创立、捍卫、深化和传播做出了独特贡献；就实践向度而言，恩格斯通过深入的调查研究，了解了英国工人阶级的实际状况，这不仅促进了英国工人阶级意识的觉醒，而且推动了共产主义革命进程，并进一步推动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关键词】恩格斯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 调查研究 唯物史观
习近平指出：“调查研究是我们党的传家宝，是做好各项工作的基本功”。2023年3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关于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的工作方案》，为全党大兴调查研究提供了根本遵循。调查研究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还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必然要求。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恩格斯十分重视调查研究，其中“最著名的调查研究著作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作为马克思主义调查研究的滥觞之作、典范之作，《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以下简称《状况》）是恩格斯“根据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揭示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阶级社会地位、斗争历程和历史使命的重要著作。恩格斯深入英国工业发达地区实地考察，站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高度上省思工人阶级状况及社会未来走向，初步走向了唯物史观，“在一定程度上独立地参加了这一理论的创立，特别是对这一理论的阐发”。对此，马克思后来在《〈政治批判〉序言》中阐发唯物史观核心原理时评价道，恩格斯“从另一条道路（参看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得出同我一样的结果”。总之，系统探究和阐述《状况》中关于调查研究的重要内容，有益于更好展现恩格斯关于调查研究的认识与实践，为新时代更好运用调查研究这一重要法宝提供丰富思想资源与智力支持。
一、恩格斯开展调查研究的主要内容
习近平强调：“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更没有决策权。”调查研究是特定主体以一定目标为导向考察事物现象、探究事物本质、把握事物运动规律的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恩格斯通过对工人阶级状况的实地考察，将确定立足现实的调研主题、选择合理适当的调研方式以及得出科学有效的调研结论作为其开展调查研究的主要内容，这也是恩格斯所处环境多种因素“历史合力”的结果。
（一）调研主题：“工业中心”的工人阶级生存状况
19世纪，西方学术界对人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抽象意义上，资产阶级学者满口讲“震撼世界的词句”，却对作为现实的人的广大贫困劳动人民避而不见、语焉不详。恩格斯在英国工业区走访调研过程中，深刻体会到工人阶级遭受的苦难，觉察到阶级矛盾的尖锐，并力图看清“生活在这种状况下的工人本身变成了什么样子”，从而探析工人阶级贫困原因并对症下药。恩格斯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考察了作为“工业中心”的曼彻斯特等城市的工人糟糕生存状况：
一是工人的生产生活状况、卫生健康状况。工人居住区稠密污浊、人口集中、饮食粗劣、缺医少药。在劳动方面，工人从事机械繁重的劳动，时长达18小时，妇女儿童也是如此；在穿衣方面，工人普遍衣衫褴褛，爱尔兰工人的衣服就是一块无处打补丁的破布；在饮食方面，工人只能吃劣质、难消化、掺假甚至有害的食物。恶劣生存环境导致工人“老得快、死得早”。
二是工人的精神状况、道德状况。强制劳动和过度劳动把工人变成了简单的机器，导致他们不能“像人一样地思想、感觉和生活”。工人缺少理性的、科学的智力教育，只有少数人能够读日校，儿童要在工厂或家里做工，教师既缺乏基本知识，又缺乏道德修养，宗教教育成为愚弄他们思想的主要课程。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工人只有“屈服于自己的命运，安分守己，得过且过……听天由命、玩世不恭”。
三是工人的阶级斗争状况、政治运动状况。人口的集中、共同的利益诉求、现实的悲惨境遇让工人逐渐意识到他们“是一个整体”，“联合在一起就是一种力量” 。工人们从最开始的捣毁机器等短期活动发展为发动罢工、自由结社、组建工会、派代表与资本家谈判的自觉活动；但当一切收效甚微后，英国工人阶级发动了“反抗资产阶级的强有力的形式”的宪章运动，工人阶级意识初具雏形，宪章派也逐渐意识到要为争取政治权力和“社会幸福”而斗争。
（二）调研方式：“根据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
恩格斯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调查“根据亲身观察和可靠材料”，在此基础上考察社会现象、剖析社会运行机制。恩格斯指出，“研究一个庞大的题目，需要具备广泛的前提条件。”他在亲身调查中获得感性认知，在文献研究中形成理性认识，在典型剖析中针砭时弊，在总体性历史分析中探索人类前行道路。
首先是亲身调查。亲身调查能直观了解事物发展的总体面貌，拾获原始材料。恩格斯综合运用了观察法、访谈法、抽样调查法等方法。他对英国工人说，他希望“亲眼看看你们为反抗你们的压迫者的社会统治和政治统治而进行的斗争。”他走进工厂、工人住宅、工人常去的酒馆等，用近两年时间与被调查者接触和共同生活，获取一手资料。在《状况》中，恩格斯对曼彻斯特一地的人、事、物涉及150次以上，在与被调查者形成相互信任和深度互动关系中真切感知到工人阶级的生存状态，增强了调研信息的真实性。
其次是文献研究。通过亲身调查能够获得感性认识、直接材料，各种文献资料的运用能够与之相互印证、补充，并深化调查研究者对社会的认识。对恩格斯而言，文献资料也是对资产阶级罪状进行有力批判的重要实据。为写作《状况》，恩格斯运用了所能找到的各种文件，包括《大不列颠的棉纺织业》《原富》《泰晤士报》《童工调查委员会报告》等，涵盖著作、报纸、报告等类别。
再次是典型剖析。由于调查者精力有限、调查对象难以穷尽，调查者可以通过抓典型、“解剖麻雀”形成全局认知。恩格斯的调查涉及如下三类典型。一是典型地点。恩格斯因工作契机与信念情怀选择了英国这个工业革命发源地，将曼彻斯特等重要工业城市作为考察对象。二是典型环境。恩格斯选择了棉纺织工厂、沿河流和公路区域等工人聚集的场所，通过典型环境窥见工人生存状态。三是典型人群。恩格斯专注于考察工人阶级群体，因为“工人阶级的状况成为当代一切社会运动的真正基础和出发点”，也是“社会灾难最尖锐、最露骨的表现”。
最后是历史性总体分析。调查是基础，研究是深化。恩格斯认为，考察工人生存状况，要在社会有机体中追究工人阶级陷入贫困境地的历史根源。他以资本主义社会为分析对象，深刻揭示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根本对立，发现了以“资本—劳动”对立关系为内核的现代社会历史辩证法的“具体的总体”。资产阶级要实现资本增殖和维持持久统治，就必须支配劳动力这一活的商品，从而使工人阶级贫困永恒化。这样就把工人阶级置身于历史总体中来分析和考察了。
（三）调研结论：“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
问题是时代之声音，调研之灵魂。习近平指出，调查研究就是要“把问题的本质和规律把握准确，把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对策研究透彻”。恩格斯在调研中始终坚持问题导向，将他对工人阶级“为何陷入贫困境地”“何以通向美好未来”的思考贯穿调研始终，最终找到工人陷入贫困渊薮的制度根源。恩格斯在《国民批判大纲》中指出，国民把私有制合理性当理论前提，掩盖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恩格斯认为“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在《状况》中，恩格斯以大量事实揭露了资本主义私有制带来的人间灾难。英国资产阶级将工人的贫困归因于他们消极懒惰、缺乏眼光，引导人们视工人阶级贫困状况理所应当，达到纾解阶级对立、缓解社会矛盾、巩固阶级统治的目的。这一说辞显然不能消解青年恩格斯的思想困惑。实际上，恩格斯在《状况》中已经从物质利益角度分析英国社会矛盾了：他认识到，对资产阶级而言，“唯一的决定性的因素还是个人的利益，特别是赚钱”，资产阶级联合为政党和政权压迫工人阶级，通过立法、司法、行政等方式镇压工人阶级反抗，迫使其始终是为资产阶级生产社会财富的一个要素。
恩格斯通过亲身观察发现工人阶级已经逐渐从“自然自发”向“自觉主动”转变，成为具有阶级意识的革命主体，他们的现实悲惨境遇及先进阶级属性使其能担负起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恩格斯预言：“阶级分化日益尖锐……不久的将来，一个小小的推动力就足以引起山崩地裂。”他得出工人阶级必须诉诸暴力革命推翻不合理社会制度、改变不合理现状的结论。恩格斯紧紧围绕“社会机体的疾病”，抓住资本主义制度这一根本，对社会进行深层剖析，“发现了这种疾病的真实性质”，为下一步工人运动及共产主义革命作了前提厘清和思想铺垫。总之，他在实地调研中透视了资本主义社会本质，进一步坚定了共产主义信仰；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调研考察也加速了其“两个转变”的思想过程，这一时期成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重要阶段。
二、恩格斯开展调查研究的理论意蕴
恩格斯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考察和叙写立足资本主义社会经济事实，开辟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调查研究路线，书写了以人民群众为主体的历史，成为通往唯物史观的“另一条道路”，在理论认识层面具有重要的价值意蕴。
（一）开辟科学的调查研究路线
正确的调研路线是取得科学结论的必要思想前提。青年恩格斯在对英国社会现实矛盾的考察中，思想加速转变，强调对社会现实的考察“必须从我，从经验的、有血有肉的个人出发”，从而将调研目光放在旧哲学家们既不屑于、又慑于研究的物质生产生活领域。近代西方哲学割裂了主观与客观、思维与存在之关系，形成了唯理论和经验论两大哲学派别。恩格斯着力批判德国理性观念论和英国经验实证主义在调查研究上的虚无性、虚假性，形成了立足“经验的人”的物质生产领域的调研路线和科学研究范式。
一方面，恩格斯批判德国理性观念论。当时德国思想界轻视社会实践，通常在观念中讨论共产主义，理性思辨尚未转化为实证调研。观念论者以概念建构世界历史，他们将历史现实等同于“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导致“社会现实生活史”相关研究的缺席。同时期英国和法国人则开启了“市民社会史、商业史和工业史”撰写的初步尝试。恩格斯认为“德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比任何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都更多地是从理论前提出发的”。因此，对社会发展趋势的认识要进一步考察“经验的人”的生存境况及他们实在、感性的物质生产活动。另一方面，恩格斯批判英国经验实证主义。在恩格斯之前，英国资产阶级学者开展的针对社会状况的相当规模调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工人阶级生存状况。但在其视野中，对工人阶级的调查只是总体调查的一部分，是无关英国社会总体发展的个别情况。调查者囿于资产阶级立场和片面历史观，秉持只看现象不重实质的“无批判的实证主义”态度，其调研活动、调查报告必定是走过场、作秀式表演。因此“这些委员会的长篇大论的报告注定要永远沉睡在内务部档案架上的废纸堆里。”
恩格斯开展了大量实地调研，发现工人居住的大城市已经成为“百病丛生的根源”。对现实问题的思考促使他“不限于纯粹抽象的知识”，遂从理论批判转向实践批判，力图揭露工人阶级这一现实的人的真实生存境况。他对理性思辨和经验实证进行了批判性融合，并在对“经验的人”的物质生产领域的考察中进一步深化。综上所述，恩格斯此时已形成一种批判性调查研究范式，意在为社会变革提供一种“宏大的理论框架和立足于社会经济基础上的因果性解释”，以此满足“对社会进行总体研究的需要”。恩格斯所开辟的科学的调查研究路线为我们今天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提供了丰富的理论指引。
（二）书写以人民群众为主体的历史
站在谁的立场上、为谁代言决定了调研的性质、宗旨及意义。近代欧洲已有零散的调查研究活动，但多基于英雄史观。“有教养的英国人”（资产阶级）羞于承认英国工人贫困状况，耻于“向全世界暴露英国的这个痛处”，他们“用了多少年来反复调查和修补工人的状况……竟还没有一本完整地阐述工人状况的书”，这与恩格斯的人民群众调研立场截然对立，也同他书写以人民群众为主体的历史叙事方式差异巨大。
恩格斯开篇就阐明《状况》是献给工人阶级的书，是一本“考察一切工人的著作”。《状况》作为第一部以工人阶级状况为主题的科学调研报告，围绕工人阶级“是怎样”“为什么是这样”“应该是怎样”展开，把工人阶级解放作为调研的终极诉求。恩格斯在书中“把无产阶级放在它的一切关系中并从各个方面来加以研究”，叙述了工人由“田园诗般”“与世隔绝”的生活样态向高度聚集、毫无尊严地生存状态转变，指出无产阶级是资产阶级的对立存在，控诉没有人性的资本主义制度。
恩格斯亲眼观察工人饮食起居、工作环境等，努力搜集关于工人生活、灾难、疾病、死亡的一切文件资料以完善自己的调查研究。恩格斯尽量用“平实易懂”的英语与英国工人相处，他看到了工人们摆脱“民族偏见和民族优越感”、同情“每一个真诚地致力于人类进步的人”；期待英国工人通过理论武装增强阶级主体意识，担负起“社会的总代表”和“革命联盟的首脑”的历史重任，最终取得为人类事业所共有的进步成果。他在大致同时期与马克思合著的《神圣家族》中已系统阐述群众史观，指出历史由人民群众决定、历史活动是群众真正的事业，对工人阶级的历史叙事也在后来《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得到完整表达。
（三）通往唯物史观的“另一条道路”
英国实证主义虽然开辟了调查研究的先河，但本质上却是资产阶级用于阶级调和的工具。青年恩格斯从作为现代社会矛盾冲突的典型国家英国和典型的工人阶级状况出发探索社会发展规律，从理性思辨走向现实实践，认识到工人阶级状况的彻底改变不能寄希望于资产阶级或某种宗教虔诚主义，而是要最终归结到社会制度变革上，真切把握了资本主义社会运动规律。马克思后来在《〈政治批判〉序言》中回忆研究人类社会历史的经历时说，恩格斯“从另一条道路（参看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得出同我一样的结果”。“一样的结果”指人类社会的唯物史观解释范式。马克思与恩格斯大致在同时期的思想历险为他们清算德意志意识形态信仰、创立新世界观共同奠定了基础。
考察人类历史、评价人民群众是唯物史观的主要论域。恩格斯认为工业革命把英国人民“只是一部替一直主宰着历史的少数贵族做工的机器”的境况发展到极点，以致“剥夺了他们独立活动的最后一点残余”。詹姆斯·哈格里沃斯珍妮纺纱机、詹姆斯·瓦特蒸汽机等发明使得机器劳动在英国各主要工业部门战胜了手工劳动。工业革命发展了棉纺织业、羊毛加工业等工业部门，极大开发了煤矿、铁矿、金矿等自然资源，修建和完善了公路、桥梁、运河、铁路等交通运输设施，促进了工厂制、雇佣劳动制的建立。由此，恩格斯发现劳动资料的先进程度标定了生产力发展水平，构成了社会形态更迭的基础，这正如马克思后来所说的，“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
恩格斯通过考察工人阶级状况和阶级斗争态势，逐渐发现了隐藏于工业化大生产中的劳资关系，揭示了基于物质生产的“历史之谜”。对工人遭受蹂躏的社会经济根源的揭示把人类解放事业置于物质事实基础之上，而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这就指向社会制度的根本变革。对此，恩格斯晚年回忆说，“我在曼彻斯特时异常清晰地观察到，迄今为止在历史著作中根本不起作用或者只起极小作用的经济事实，至少在现代世界中是一个决定性的历史力量；这些经济事实形成了产生现代阶级对立的基础。”综上，恩格斯通过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亲身观察和理性分析，得出了后来由马克思恩格斯二人共同阐发的“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这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
三、恩格斯开展调查研究的实践指向
实践力量是马克思主义最深厚的伟力。英国资产阶级“反对使用‘物质力量’，而只想通过‘道义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正同恩格斯开展调查研究的实践指向截然相反。恩格斯的调查研究促进了英国工人的阶级意识觉醒，推动了英国乃至西欧的共产主义革命进程，同时具有助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人学实践指向，为中国共产党用好调查研究的传家宝提供了科学指引。
（一）促进工人阶级意识觉醒
考察工人的政治倾向、促进工人的阶级意识觉醒是恩格斯调查研究的重要任务和使命。“人们的观念、观点和概念，一句话，人们的意识，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人们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存在的改变而改变。”资本逻辑渗透于工业革命和城市化进程中，造成了工人阶级极端悲惨的境遇、以及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尖锐对立。但英国工人并不从一开始就认识到自身的阶级属性和地位，其在工业革命进程、生产生活实际和工人运动等综合条件中“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组织自己的独立运动。
英国工人的无产阶级意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现实关系中生发的。工业革命改变了英国社会经济结构，农村手工业被机器大工业排挤，分散于乡村的农民因此大批进入工业城市成为工人。原本散居状态下的人们阶级意识尚处于盲目混沌中，他们进入城市后大规模集中工作和居住，共同的生产方式、生活样态、社会地位造就了一个固定的阶级，工人阶级开始以独立的面貌登上历史舞台。工人阶级处于社会变革的前列，摆脱了资产阶级学校教育和宗教教条的影响，他们能够看清资产阶级为维护自身统治而作微小让步或虚假辩护的实质，深刻理解生活苦难和社会矛盾的历史根源，“贫困……更重要的是教人去思考和行动”。工人运动的巨大威力使资产阶级被迫缩短工人工作时长、提高工人工资、给予工人更多结社集会自由，工人在运动中真切认识到自己的力量，他们“不仅具有劳动力并且具有意志”，在罢工斗争中表现出的果敢、坚毅，使其成为推动新社会到来的先锋力量。
坚定明确的无产阶级意识是工人运动成熟的重要标识，也是工人彰显自身社会变革推动作用的思想前提。恩格斯言明其调查研究之目的“使无产阶级对社会问题有十分清楚的了解”。他一方面深入工人心理层面，客观叙写英国工人在生产生活实际中形成的对社会弊端的进步认识和由之表现出的阶级意识，阐发其形成和发展的客观规律和历史意义；另一方面运用经过理性分析得出的科学结论教育工人，鼓励他们改变社会现状、争取人应有的地位。综上，恩格斯的调查研究有助于英国工人认识自身、认识社会，促进其阶级意识觉醒，指明了工人斗争的前进方向，彰显了鲜明的实践伟力。
（二）推动共产主义革命进程
现代调查研究是工业革命以来社会发展和思维革命的产物。古代社会受制于生产规模、社会交往、观察视野等因素，调查研究多是浅显的实地考察。如在古代中国，西周、汉朝推行“采风”来“观俗”“观政”，留《诗经》《乐府》名篇，司马迁为写《史记》做了大量“田野调查”。但这些均不属于现代调研，更不属于马克思主义调研。当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生产规模扩大，真正的现代调查研究才登上历史舞台。生产力水平的跃升伴随着尖锐的劳资对立，资产阶级出于维护阶级利益的需要对社会状况进行了调查，但其不可能也不愿意从关心工人疾苦出发而开展调研活动。马克思主义调查研究则站在人民群众立场上，以共产主义革命为最终目标，调查研究遂成了贯穿一生革命活动、服务于共产主义事业的重要方法。
恩格斯在实地调研中着眼于工人阶级状况，“一方面给社会主义理论，另一方面给那些认为社会主义理论有权存在的见解提供坚实的基础”。青年恩格斯认为作为“农业世界的伟大的工业中心”和“工业太阳”的英国是最有可能率先爆发共产主义革命的国家，其成熟的生产力状况和较早的工人运动情况孕育着社会变革，英国社会正在全面解体，需要以调查研究察明当时阶级对立态势及社会发展趋势，从而推动共产主义革命。他在1843—1844年撰写的三篇文章《英国状况 评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和现在〉》《英国状况 十八世纪》《英国状况 英国宪法》皆从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立场出发研究英国政治经济状况，以英国为典型、以西欧为中心设想共产主义革命。
具体而言，从空间横向看，面对彼时欧洲出现英国社会革命、法国政治革命、德国哲学革命三种不同类型的革命，青年恩格斯比较赞同英国社会革命，认为其“是真正的革命”，因为“英国工业的这一次革命化是现代英国各种关系的基础，是整个社会的运动的动力”。从历史纵向看，恩格斯研究了古代世界奴隶制、基督教日耳曼世界农奴制、现代生意经世界资本主义私有制和人们自由自主联合阶段，预测英国生产力发展将推动共产主义革命，这场社会革命“比任何其他一种革命都更广泛，更有深远影响。”恩格斯还看到了德国社会矛盾的日渐尖锐和工人运动的巨大潜力，指出“揭示英国的贫困，也将推动我们去揭示我们德国的贫困”，这就为德国无产阶级争取自身生存权和发展权提供了思想动力，从而为共产主义革命积蓄更多了国际阶级力量。
（三）助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人的发展问题是恩格斯一贯关注的重要课题。到英国之前，他根据对家乡工业区伍珀河谷社会生活的亲身体验和思考，在《德意志电讯》上发表《伍珀河谷来信》一文，针对宗教神秘主义的蒙昧及其对工人精神自由的控制进行了公开批判，主张追求人现实的自由和幸福权利，用人的意志代替神的意志，用人的思想代替神的思想。恩格斯在调研活动中结合工业革命和城市发展历程细致考察人的发展程度和发展趋向，提出一系列助益人的发展的路径措施。
英国工人阶级的发展状况与工业革命进程息息相关。在工业革命之前，生活在乡村的人们道德水平高、受人尊敬。进入城市后，工业发展对人的发展影响的双重性就立刻体现了出来。一方面，工业革命剥夺了工人独立活动的最后一点残余，人的发展受到全方位、根本性压制。另一方面，工业革命“促使他们去思考，促使他们去争取人应有的地位”。工人和资产者之间的纯粹金钱雇佣关系使前者消除了宗教教义的影响，使工人拥有更理性的思维方式；工人运动搭建了工人展示自身人的存在方式的社会舞台，他们在反抗资本家的斗争中显示出自己最合乎人性的特点；工人自主创办学校、阅览室等机构，印刷期刊和小册子，在工人中传播科学理性的知识。另外，工人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革命行动也把拜倒在金钱贪欲上的资产者解放出来，从更高维度上凸显了其对人的解放的意义。工人在一系列活动中显示出“真正的人”的一面。
恩格斯以“自己人”的态度称颂无产者，认为“工人”这个头衔使他们引以自豪，肯定他们作为新社会的代表，主张教育工人揭破资产阶级的种种阴谋、充分争取自身生存发展权利。推动工人从资本压迫下“现实的无”走向自由全面发展的“真正的人”由此成为恩格斯在英国调查研究的人学实践指向。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继续坚守调查研究的人学实践指向，真正致力于解决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坚持到群众中去、到实践中去”开展调查研究，调查研究成果的质量也最终“由人民群众的实践来检验”。
总之，调查研究关乎国之大计，习近平非常重视调查研究工作，他多次强调，“各级领导干部在调查研究工作中，一定要保持求真务实的作风，努力在求深、求实、求细、求准、求效上下功夫”，只有如此，才能真正避免“调查研究隔层纸”，真正做到出真招，见实效。恩格斯关于调查研究的认识和实践为我们新时代开展调查研究工作提供了宝贵经验，新时代我们要以习近平关于调查研究的重要论述为根本遵循，充分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调查研究的认识与实践，坚持运用好调查研究这一重要传家宝，助力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
喻伟，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科学社会主义》202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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